我很愛做夢。不是睡覺很會做夢,而是很愛幻想一堆有的沒的白日夢,基本上都是一堆沒營養的東西,對增長智識完全沒有幫助。絕大部份的白日夢都是相同的模式──幻想跟異性談戀愛。小時候主要的幻想對象是卡通漫畫角色,大一點了就換成心儀的男生。還記得大概幼稚園到小二時,最喜歡幻想的對象就是那位頭上只有四根毛、胸前畫著八卦、披著怪異的綠色披風、眼如黑豆的小百科。

到了大約小二的時候,開始變成只要對方是男生就會想一堆有的沒的。雖然小時候我不至於都不跟男生往來,但心裡總會對這種現象耿耿於懷,十分困擾。也就是這部份的心思,讓我對靈媒L刮目相看,她竟然才不過幾秒的時間就講中了我的心事。不過並不是百分之百準確──她說的是我「討厭男生」,但我並不討厭男生,我只是因為會莫名其妙地幻想東幻想西,才變得想迴避異性。害怕異性的現象一直到我上大學之後才解除,但愛幻想的習性一直沒有變

人偶爾做一做白日夢本來無傷大雅,但有沒有一種可能是,愛做白日夢的人,患精神疾病的機率比較大?有這樣的研究嗎?很多具有文藝方面才華的人都有精神疾病,某種程度上,會不會跟他們富於幻想有關?

我大學總共唸了十年,第一間是在板橋的藝術大學。那是我第一次離家讀書;指考成績高不算高,低不算低,除了藝術之外,實在也沒別的興趣,好在當年台藝動畫系第一屆是沒有考術科的。因為分數已經很明確會上,所以志願只填了十個,第一個保證上不了,亂填的,其次就是台藝,其餘八個胡亂湊上去。

順利進去之後,覺得什麼都很新鮮,而且能經常畫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挺不錯。奇怪的是,好像到了入秋,天氣轉涼,心情就變得很鬱悶,但我實在搞不清楚原因。那時候有去醫院拿過抗鬱劑,當時我對憂鬱症的概念還很模糊,只是聽親戚說可以吃吃看,但吃了幾次覺得好像沒什麼差別就自己停了。整個秋冬就這樣,一半的時間正常做事,一半的時間悶悶不樂,害得當時跟我很好的一位朋友,認為我刻意不理她、躲避她。我也確實在躲避,因為我無法跟她描述我的狀況,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──當她興高采烈地跟我分享開心的事、看了什麼電影、參加什麼活動、甚至對發票中獎……我都完全提不起勁聽她說這些,聽了也只會讓我更難受而已,只好自己躲起來。

當年的台藝就是個專門給學生瘦身的地方,沒什麼好吃的東西,就一家小福利社,賣零嘴、茶葉蛋、還有……忘了,不怎麼好吃的東西,好像也沒有便當。到底有沒有餐廳我也沒印象,我知道後來有,而且菜色還不錯,但一開始似乎沒有。有個同學每天中餐都只靠洋芋片解決,結果她反倒胖了。

除了上課外,大部分的時間都宅在宿舍。沒有機車、沒有腳踏車,去哪都不方便,最近的小七也要走好一段路。附近有間夜市,但所謂附近,也是以騎摩托車的概念去說。真要靠腳力走到的話,就不像個動畫系的學生,因為動畫系是給宅宅唸的;我相信我們整班的人,除了很會蹺課、很會睡覺、很會上課偷畫畫以外,都不是什麼有腳力的人。跟同學說自己有運動細胞,只會語畢,哄堂大笑而已。

在自認為半殘廢的狀態下,我每天的飲食就是:每隔幾天,就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小七,買條白吐司,然後回到宿舍。肚子餓的時候,拿一片來啃,什麼醬都不加。大概啃個三天會吃完一包,再重複同樣的動作。不過這是正餐;如果是早餐,就會準備二十元銅板,到一樓的自動販賣機,買一個蘋果麵包、一瓶麥香紅茶。不是我有多愛吃這些,老實說我很討厭吃蘋果麵包,但那是販賣機唯一有賣的食物。它很乾,很不營養,肯定加了一堆亂七八糟東西,但校方並不在意學生的飲食,是死是活都不干他們的事。而且沒賣你一堆泡麵已經算不錯了,每天吃泡麵可能死得更快。

就這樣,我從原本的微胖體型,整個消瘦下來。十年後,我媽看著身體肥大的我,心中認定我當時一定是為了憂鬱症而瘦,其實不然。我當時心情的確比較悶,但會瘦的基本原因,只是因為讀的是減肥大學罷了。

我的花癡習性並沒有因為自己每天早餐只啃蘋果麵包而有所影響,也不會因為多半的時間只宅在宿舍臨摹練習而有所改變。十八歲那年,花癡特質變本加厲地發作,好像沒有對象來讓我發一頓花癡就會死似的。我實在對班上男生提不起興趣,我相信他們也是這樣的想法,不然不會到了上課就一個人影也沒有,搞得一副從來沒有男生註冊過動畫系的模樣。有留下來上課的男生也不大像個男生,比較像個……當時班上女學生為他取的綽號叫「座敷童子」,因為我孤陋寡聞,所以不大清楚他們的意思是什麼,但總之,班上沒有男生就對了。各位看倌可明白,這對一個幻想力過剩、以追求男人為己任的少女是多麼悲慘的事?也因此,我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向我們研究所的學長。

很可惜,我對學長們也沒特別的想法。不是說他們沒有魅力,而是……好,我認了,因為他們也是宅宅。當宅宅遇上宅宅,只會一起看漫畫打電動而已,不會擦出任何火花(或許吧,不過這個理論後來被本班第一個嫁出去的女生推翻了--她嫁給在魔獸上認識的男生)。

有位學長明白我的需求──我必須先說,那時候的我非常單純,沒談過戀愛,對男女之事只是好奇,但了解有限,那絕對不是我想「找尪」的原因,所以這邊所謂的需求並非指女人四十如虎的需求──他告訴我,可以把我介紹給他的一個朋友。很好啊,我想,終於有機會可以認識別的男生了。這樣講好像對系上的男生有點抱歉,但實際上他們後來出社會都變成帥哥,事業有成,但他們大學時死都不出現,不是我的錯。

我相信這個男生「Y」,心裡一定很勦,覺得被他朋友出賣了。一年後,他在我重鬱症發作自殺後立刻抽身,跟我說:最初那朋友只說要介紹我跟他認識,沒說別的原因,而且他年紀都夠當我爸了。

最好你七歲可以生小孩啦。

我很喜歡《全面啟動》這部片,它多少反映了清醒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。片中的伊姆斯(Eames)曾說:「You mustn't be afraid to dream a little bigger, darling.」(要勇於作遠大一點的夢啊,親愛的。)我覺得輕躁就是輕快地做了開心的夢,狂躁就是不小心作了太放肆的夢。

對於異性的那些「奇想」,假如真有前世,或許就足以解釋這個奇怪的現象;難不成還是我的DNA裡面,剛好有個容易犯花癡的設定?這個男人簡直是我的人生中,犯花癡的經典傑作。雖然此後都還是有類似的現象,但都沒有那次那麼誇張。Y真的很衰,如今我回想起來,確實為他深感同情。我當時雖然是個瘦子,但也不是什麼正妹。大概有半年至一年的時間,我每天晚間九點,都會透過人類史上與Nokia 3310併稱具時代意義的發明──MSN,跟他聊約一個小時(或更長?)。他總是剛好九點上線,我的腦袋就會解釋成「他是為了我特地上來了」。可怕吧?我覺得他也很有毅力,我們真的幾乎每天聊,沒什麼印象有哪次沒聊。我都聊著聊著,心滿意足,就上床去睡了,這大概是那段苦悶的日子中,最能讓我感到滿足的事情。

當時沒有料想到的是,這樣的少女情懷,竟成了輕躁的前奏。

 

當年悶悶的模樣,看起來有點滄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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